相隔两相望

当代艺术在经历了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精神高蹈、九十年代的语言狂欢,直至近几年艺术市场的喧嚣之后,仍向着奇观式的中国现实景观继续挺进。反思历史、批判现实、反讽经典是艺术家们着力最多的创作倾向。而陈淑霞的艺术却显示出一种别样的审美诉求:她往往通过一个或几个纯情的女孩子的童年视觉,或具体的景物去感触与组织这些如梦如幻的内心向往。她对于日常生活经验的表现和想像是借助于感觉来表达的,或者说她的视觉叙事直接来自于她的感觉,在她视像中似乎有意回避了对复杂,甚至残酷的历史、现实的思考,而是把思考转让给观者或评论者,而让自己专注于情感和感觉,使塑造的形象鲜活而生动,带有童稚般乌托邦式的迷茫与憧憬,很少感受到来自历史和现实层面的直接压力,从而构成了她艺术最鲜明的特点。  

她以个人的日常生活经验为想像对象,将艺术渗透在日常生活的场景之中,看上去平铺直叙,像是没有经过剪裁和提炼一样,犹如一泓清水,简约,但也很清澈,给人一种平淡、自然、直率的美感,不含有对现代城市日常生活进行否定的意味。这反而使人感受到她对温情脉脉的日常生活的怀念,以及由此而产生的对安稳、细腻的人生况味的悉心体会和咀嚼。其实,生活本身是错综复杂的,经过简化和提纯的想象,一定显得单纯、清丽,而且意味深长。她塑造的形象也许模糊了一些而不够逼真的写实,但却让人感到更加真实,更加自然,更具有生活的实感和厚度,也传达出更多的思想内涵。我们能切实感受到画面整体和谐的艺术效果,以及那种与她内心直接交流的温暖和感动,达到了力避斧凿,纳技巧于心理流程的审美境界。在我看来,艺术家首先是一个卓越的观察者:他们从一个事件的整体或者一个特定的环境中,挑选出那些能表现出整体或世界的那些部分。当陈淑霞的这些作品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,我们不可能感受不到这种选择的魅力。这种超验的选择,恰恰包含了陈淑霞对于现实生活形态的整体性把握;恰恰是在这种与世隔离的视域里,把情感中的利益剥离的干干净净,人物形象才显示出稚拙、纯朴。在将所有装饰性的阐释都剔除之后,生命呈现出了它的质感和可以触摸的感觉,这是生命之美。

尽管她不是简单直接地表现现实的复杂,但不过这也许反而成就了她的创作。因为远离现实使她的艺术保留了她寓情的细末微节,凸现了作品本身的质感与神秘。我们在观看她的作品时常常会遭遇到这样的细末微节。她是从现实的个人经历中提纯美好的片断,去排遣、释怀她的记忆、爱好,重新寻拾梦一般的自由与憧憬,营造她在喧嚣的混世里无所谓的自我表现与独领风骚。呼应和营造了这种相隔、间离与隔望的效果。从这一点来说,她又是非常真实的,她真实地表现臆想状态下的内心世界,可谓是一种在内心折射的抽象现实。作为对现实浮躁的“代偿”,陈淑霞的审美趣味得到了寻常的发展,并形成了相应的唯美唯艺的视觉样式。这体现在她人物的意像而成为陈淑霞自身意趣的缩影。她毫不避讳地表现出自己对臆想中的超现实生活场景的感性认知,甚至对她自己油画语言风格的迷恋替代了作品所画形象的兴趣,使画中的“她们\它们”无言地透出一种近于闲适、慵倦、靡丽,甚至有些颓废的心态。这似乎是中国传统文人伤感主题在当代文化土壤中的延伸与演绎。尽管当今早已失却了恬静的桃花源式的存在土壤,不必也不应该去比附新旧文人的生活方式和态度,但作为文人自创和承传的题材,她画中最终指向是通过封闭的“相隔有多远”来达到自由的境界,似乎可以看出她接续着前代文人对女性和女性对自身的审美取向。  

长久以来,不仅个人化的唯美丽辞一直被那些追求宏大命题的艺术家所轻视,而且,它所表达的价值和渴求,以及它营造意义的可能性也不断地受到质询和怀疑。但这恰恰从另一方面给予个人的视觉艺术表达一种存在的理由,说明它应该在视觉艺术表现和想像中占有一席之地。或许,正是由于宏大的历史与现实的质疑与批判常常陷入一种空洞的尴尬,才赋予艺术家的主观意绪投射到那种诗意的幻想性语境中,在借助人物的成长感受和理想来传达灵性的叙事话语的必要价值。陈淑霞这种对生活中美好的憧憬、检视及体察,才使得现代城市生存所带给我们的焦虑,以及由此产生的苦闷和枯寂的心境或被消解,并成为一个值得思考的意义范畴和思辨的对象。